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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志耀

憨憨回到村里的那天,正好是清明节。那天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人们都带着纸钱、香烛、鞭炮、水果、肉食、水酒等物品,纷纷走上山,来祭祀先人,湘西人称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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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憨是从东莞坐火车先回到怀化市,再从怀化坐三个半钟头的大巴到沅陵县城,然后又乘客船沿沅水河顺流而下一百二十多华里上岸,再爬十里山坡才回到村里的。

他回到村里时,没带任何像样的东西,手里只提着原来他与桃花结婚时陪嫁过来的那口旧皮箱。箱子的边沿已经磨损,箱盖漆已经脱落,箱锁已生锈,手提把也换了新的。

当憨憨提着这口旧皮箱,迈着坚实的步伐走进村西头那个山垭时,村里那些与他同辈的人就围了上来,一个个都带着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有人说,哟,这不是憨憨么,你一去十几年不见回,我们以为这辈子看不到你了呢!还有人说,听说你在外暴富了,花狗那狗崽子还当起老板来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哦。憨嘎没想到你还真是条龙呢!

可憨憨还是和以前一样,站在那儿只是嘿嘿地笑。忽然想起来要给大家敬烟,就从裤袋里掏出三十五元一包的芙蓉王高级香烟,一根一根地敬给大家。

正在抽烟的男人,接过香烟在鼻子上闻闻,就很小心地夹在自己的耳朵上;未抽烟的人呢,接过香烟,很庄重地夹在两个指头中间,让憨嘎拿着亮晃晃的高级打火机,咔嚓一声让他点上火,就眯着双眼狠狠地抽上一口,又狠狠地倒吸上一口气,将烟吞进肚里去,再让它在肚子里打几个滚后,才很不情愿地从鼻孔里吐出来,口里还啧啧地称赞好烟好烟。

这也不怪,这些常年在山里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的村民们,又从哪儿能抽上这么名贵的香烟呢?

正当憨憨同众人寒暄的时候,村北边一个山湾里,噼噼啪啪地响起一阵鞭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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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憨循声望去,发现山脚下的松树林边雍起一座新坟,坟边蹲着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烧纸点香,一看就知道是在给先人挂青。女人烫着一头卷发,中等微胖身材,穿一套高级的黑色软羊皮西装套裙,一条肉色丝袜裤配高统黑皮鞋,显得雍容华贵。憨憨看着看着,觉得这女人的身影好熟悉。

正在猜疑之际,就有人告诉他,那女人你就不认识了?她是你原来的老婆胡桃花呀,她回来了!她爹胡会计去年一场大病就去了,桃花是专程从湖北回来挂青的。她去年回来奔丧的时候,还专门到你那老屋门前转了好几圈,还好像低头擦了几次眼泪。听说她在湖北过得并不好,说什么游弹匠把她给休了。于是,就有人纵拥憨憨去看看桃花。

可是憨憨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正面回答大家,只是说我刚回来有些累了,想先回屋里去歇歇。

马上就有人附和着说,也是也是,还是让憨憨回家歇歇再说吧。大家就站开让出一条路,让憨憨一直朝村南边的老木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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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憨虽然带着儿子花狗出去打工十几年,可他把家里的房子交给了他的表叔王富根看管,他每年过春节期间都要给表叔寄去一些钱以表示感谢。

表叔虽然年过七旬,但身板子硬朗,对他的房子照看得很周到。春天来了,他要去屋子烧几天火坑,以薰薰潮气;在屋顶上看看有没有瓦片破了漏雨,发现破瓦就及时换上;夏天来了,他就把棉被拿出来晒晒,以防虫蛀或霉烂;秋天来了,他要在房前屋后打扫一次,以备过冬。所以十几年过去了,憨憨的老木屋仍然完好无损。加上他回来之前已给表叔打了个电话,这电话全村就一部,装在村长家里,村长就是他的表弟王大发。

接到电话的表叔,将他的屋子重新清扫了一遍,屋内屋外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床上铺了干净的被子,水缸里装满了清亮亮的山泉水。

憨憨一进屋,他的表叔与表弟就来了。互致问候之后,表叔就邀憨憨到他家吃饭。憨憨也不讲客气,打开皮箱从中拿出两条芙蓉王香烟,两瓶酒鬼酒,提着来到表叔家。

吃饭时,自然要讲起村里发生的一些变化。他们告诉他,村里的老人走得差不多了,七八十岁左右的人,就剩下表叔及另一个姓余的孤老太婆了。村里人现在虽不缺吃少穿,但交通仍然不便,电的供应也不正常,电视也看不到几个台,文化生活很单调。村里大多数年轻人都出外闯世界去了,现在留下的只有老人和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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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桃花。他们告诉他,桃花去年回来料理她爹的丧事期间,曾来过他们家打听憨憨爷儿俩,她说她想见见憨憨,也想看看儿子花狗。桃花看上去生活好像很富裕,但脸上却是那样的憔悴,有一种很忧郁的感觉。她与游弹匠早已分手了,现在也是独身一人,并将桃花跟着游弹匠走后所遇到的种种不幸告诉了憨憨,还劝憨憨趁桃花回来挂青之际,主动去看看她,并告诉憨憨,桃花住在她的堂姐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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