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门到圆觉寺塔,再到以前北面的大殿,三个庞大建筑原来都在一条中轴线上。如今大殿以及配殿已经荡然无存,山门和围墙虽然已经重新建了起来,并在东墙跟盖起了四五间禅房,但寺院的中间仅存一座孤零零的宝塔,使得圆觉寺显得格外的空旷、孤寂和冷清。
明心上午去了城西南的东坊城村。圆觉寺的大殿以前有一个硕大的铜香炉,寺庙被毁时被埋在了瓦砾中,被人刨出后几经辗转最后流落到了东坊城村一个的财主家。这个财主夫妇都是善男信女,得知妙贤师傅要重修圆觉寺,主动把铜香炉奉献出来。妙贤师傅临去青磁窑之前交代给了明心,让他这几天去东坊城村将铜香炉请回来。
明心走后,只剩下了魏和尚一个人独自留在寺中。他心中有事,在禅房里坐不住,便扶着腰拖着腿蹒跚着围着圆觉寺塔慢慢地溜达。宝塔上端的数层砖檐上落了许多的麻雀,当魏和尚转到宝塔的南面时,一泡鸟屎正好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掉在了他的秃头上。魏和尚气得冲塔上大喝一声,麻雀“呼啦”一下全都飞走了。
魏和尚回到禅房舀了一瓢水把头顶洗净。当他再一次来到刚才落鸟粪的地方时,情不自禁手搭凉棚朝塔上望去。这一望不要紧,他的心里陡然生起了一个疑窦。原来在四米高的基座上方有两个凹陷的小坑。这两个凹痕相隔约两尺,大小相对,高低对称,非常得不显眼。
如果光线过强或者光线过弱根本看不出来,而此时正好是半上午时分,光线恰到好处。尽管如此也要仔细观看才能看得出来。
魏和尚晃了晃酸困的脖子,然后将宝塔基座的其他几面都进行了查看,发现唯独南面基座的上方有凹陷的痕迹。他目测了一下两个凹痕之间的距离,又看了看西墙根放着的梯子,心中似乎有了些判断。他费力地将梯子拽了过来,用尽全身之力将梯子搭在了宝塔的南侧,然后缓慢地爬上了宝塔的基座。
魏和尚猜测得不错,宝塔基座上的凹痕确实是长时间搭梯子磨出来的。圆觉寺塔自从金代建塔以来,明代成化五年修葺过一次,再就是清朝咸丰九年修缮过。咸丰九年修缮完到现在已经七八十年了,历代住持间或搭梯进塔,导致基座磨损处两个凹痕。尽管这两个凹痕不甚明显,但是今天还是被魏和尚发现了。
塔的基座与一层塔身只有半尺的距离。魏和尚扣着砖塔的棱角小心翼翼地攀爬着站了上去。他仔细观察着刻有浮雕的南门,发现这个砖门虽然造型是半掩着,但是根本推不动。他试了几次,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当他准备放弃时,右手无意中触碰到了门边侍者雕像的食指。只听“咯吱”一声轻微的响动,砖门自动地慢慢地向里开启了。
魏和尚欣喜万分,待砖门全部开启后,小心谨慎地进入了塔中的密室。密室内视线昏暗,就着砖门射进的光线,魏和尚看见了供桌上的油灯和火镰。他将油灯点亮,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花岗岩雕成的莲花宝座,宝座上面是一尊高大的坐佛。他口中念叨着:“弟子无心,佛祖恕罪。”赶紧跪下诚惶诚恐地对着佛像磕了几个头。
魏和尚站起身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朝四周环顾了一圈,发现墙根摆放着一个笨重的樟木箱子。他走过去把箱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箱子白花花的银元,顿时感到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他双手颤抖着把油灯拿过来,照着箱子里的银元,初略估算了一下足有五千块。
樟木箱子旁边的地上另外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精致木匣。魏和尚把樟木箱子扣住,将油灯放在上面,然后用双手打开了木匣子。令魏和尚没想到的是匣子里装着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黄芪王。这回不会是假的吧?魏和尚将长木匣子抱到砖门口,就着光线打开一看,心中不由地一阵狂喜:“俺的天爷呀!没想到黄芪王竟然藏身于塔中。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命中注定就该俺得呀!”
魏和尚的心情非常激动,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要说樟木箱子里的五千块银元,就是这个装着黄芪王的匣子都拿不走。“先不要着急,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办再说。”他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东坊城村离洪州城只有五里地。魏和尚推断明心小和尚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于是便把装有黄芪王的匣子放回了原处。他吹灭了油灯,出了密室把砖门关闭,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下到了地上。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呲着牙咧着嘴把梯子搬回了远处。
自从得知圆觉寺塔的秘密后,魏和尚心里抓肝挠心般的难受。首先他不希望黄芪王存放在圆觉寺,因为窃取了黄芪王就等于和妙贤师傅翻了脸。其次反正是个翻脸,那么那五千块银元拿还是不拿?他有些吃不准。另外,这件事他一个人做不了,得找帮手。可是时间不等人啊!万一哪天妙贤师傅回来了,就一切都白搭了。
这事得做,而且事不宜迟,得从速做。魏和尚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县城里开杂货铺的李老三。李老三本就是土匪出身,开这个杂货铺是生活所迫情不得已。当听说魏和尚愿意做内应,和他一起盗取圆觉寺内的银元时,想都没想就应承了下来。
入夜天气异常的闷热,看来是要下雨了。魏和尚看着明心住的屋子灯灭了,蹑手蹑脚来到了门外,悄悄用吹管顺着门缝往里面喷了迷香。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明心应该昏睡过去了,便从窗外低声叫了几声,听到屋里没有回应,他放心地走到山门,把寺院大门的门栓拉开。
李老三在山门外已经等待多时,进到寺庙里后魏和尚先把他叫到禅房交代了几句。他把一团绳子和两个布袋子交给李老三,吩咐道:“密室内右手的墙根有一个大樟木箱子,你上去后把里面的银元装在这两个布袋子里,然后系好用绳子捆住往下来。另外,樟木箱子旁边还有一个长木匣子,你把它也给俺用绳子掉下来。”
“长木匣子里面是甚?”
“莫啥,是张美人图。俺腿脚不利索,就只能辛苦兄弟你了。俺在塔下面接应你。”魏和尚扯着谎说道。
李老三最关心的是银元,对什么美人图不感兴趣。既然魏和尚喜欢,反正是上塔了,就给他取下来。
李老三从西墙根搬过梯子搭在塔上,非常麻利地上了塔的基座。按照魏和尚刚才交给的方法,他顺利地打开了砖门。由于怕光线外泄,他不敢滑动火镰,更不敢点燃油灯。凭着魏和尚的描述,他十分顺利地找到了樟木箱子,打开后把里面的银元装进布袋子里,然后把两个沉重的布袋子扎好口,用绳子吊到了塔下。之后在樟木箱旁边他又摸到了魏和尚所说的长木匣子,他抱起来感觉木匣子非常轻。他没有多想,同样用绳子捆好,把木匣子吊了下去。
魏和尚在塔下提前准备了一辆鸡公车。二人手忙脚乱地把布袋子和长木匣子放到了车上捆扎起来。这时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随着几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倾泻了下来。李老三推起鸡公车出了庙门,魏和尚关住山门后,两人推着车冒雨去了李老三的杂货铺。
“这雨下得真他妈的大。” 李老三把鸡公车上的东西搬进了屋里,揪了个毛巾擦了擦头上的雨水说道。他略微缓了一口气,然后解开布袋子取出一把银元问:“白洋是到手了,接下来该咋办?”
“咋办?俺是圆觉寺的和尚,拿了寺庙的白洋能咋办?远走高飞呗!” 魏和尚兴许刚才太过紧张了,他感觉到口渴要命,揭开水缸盖子舀了一瓢水“咕咚咚”喝了一气。
“喀是,您这一走俺也呆不住了。洪州城里凡是在山上当过土匪的在警察局都有登记,尤其是俺还给王天庆当过联络副官。凭着尿盆子的聪明劲儿,只要圆觉寺一报官,顺着魏团长您这条线自然就找到俺了。”李老三的联络副官没白干,分析其事情还真的在理。他思忖了一会儿对魏和尚说道:“魏团长,您有甚好去处吗?俺想好了,要走一坨走。”
“暂时还莫个好的跌歇处。”魏和尚思索了一下说道。
“要不了章们去张家口吧?俺有个侄子在张家口开油坊呢!只是……”李老三迟疑地说。
“只是啥?”魏和尚问道。
“只是皱多的白洋,带在身边实在是不方便。” 李老三面带愁容地说道。
“兹个好说,明儿一早章们把白洋存到城里的顺康钱庄。兹个钱庄总票号在北平,在晋陕蒙一带都有分号,通存通兑走到哪儿都能取。反正这会儿城门已经关闭,想出也出不去,索性明儿个再走。妙贤师傅一天两天回不来,明心估计也不知道圆觉寺塔里的秘密。” 魏和尚拿定了主意说道。
“章们得留出来一部分路上花哇?不能都存起来哇?”李老三不放心地问。
“你说的对头,数出两百块白洋,剩下的明儿存起来。” 魏和尚趁着李老三拿银元的档口从长木匣中把黄芪王取了出来。
“不是美人图吗?咋是根黄芪?” 李老三数完银元看见魏和尚拿着个大黄芪端详不解地问。
“让你开开眼,这就是人们传说的黄芪王?” 魏和尚把黄芪王朝着李老三举了一下说道。
“这喀是不祥之物,您拿它做甚?” 李老三从内心反感这个人们都趋之若鹜的所谓宝贝。
“有福之人自有天相,无福之人才带来灾祸。这个黄芪王是俺的,是福是祸都和旁人不相干。到了张家口后如果想东山再起就跟着俺一块干。如果不想出人头地,俺也不勉强你,到时候章们把白洋分了,章们各奔东西。”
李老三现在还顾不上想以后的事情,只能听从魏和尚的安排,先把银元存了,其他的一切等到了张家口再做打算。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dasum.com/8773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