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卫平笔名居一隅，区作协会员。1962年出生于崇明大同地区蟠龙六队，1978年因高考离家读书，毕业后曾在上海电机厂工作近十年。现居浦东金桥地区，业余爱好短小说、诗歌及散文写作。?本文经授权后发表，转载请联系本公众号编辑授权(微信:anxin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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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财伯家的木匠
往期回顾：施卫平 | 发小（一）
第二天午饭以后，天依然有些热。
因为隔壁大队的亲家，带信来要根财伯帮忙去做几十斤米的老酒，所以根财伯又要出去。出去之前，他细心地拿白糖和酸醋调制了一大瓷盆的醋冷水，以便让木匠干活间隙解渴。老话里讲：待好手艺人，就是待好自己家要做的生活。根财伯做老白酒是一把好手，这些老法里的待人之道也是很讲究的。
张卫东上午刨了几块板，吃过午饭稍歇了一会，起来到隔壁屋里取了几块木段，准备再开几根小方料做凳脚。在取墨斗要弹墨线时，才发现墨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翻，甚至已经干了。于是问：“根财伯，你家有没有墨汁？”
根财伯正要出门，闻言一愣，说：“墨汁倒是没有。要不我先到大队下伸店里看看，没有的话就去蟠龙镇上买一瓶回来？”张卫东说：“不如麻烦你还是给我刮点镬烌吧，调调也一样。省得你这么热天还专门跑来跑去，我也正要用。”
根财伯听了，也明白这事。就去双眼灶上把个尺八镬撬起来，抬到门外场心，斜斜地倒扣着，用一把铲刀，就在铁镬子底部“咣当咣当”转着圈一阵猛铲，很快，地上就积了一小堆柴火烧出的烟霉。不用木匠师傅动手，根财伯就自己去拿了那只已经干枯的墨斗，把那堆黑粉末弄进去一部分，加了水，用木匠师傅自制的、像小扫帚一样的竹签蘸水笔，在墨斗里一边捣一边调，把里边那块包裹墨线的破布，捣得又黑又湿润，这才递给木匠用。自己再把镬子搬回到灶上去。
外出前，根财伯又专门关照木匠：嘴巴干了要喝井水还是喝醋冷水自己随意，要吃西瓜就在床底下，也自己开。
张卫东一边应着：好的好的。一边拿过木工锯子，先把锯弓上的绳子像上发条一样绞紧了一转，然后用一把小扳手，把已经锉锋利的锯齿一左一右地扳开一点。这样可以使锯木料时锯缝稍宽一些，不至于夹住锯片。他是一个人干活做惯了，一切的工序都是顺理成章、信手使然。工具搞好，张卫东便把弹了墨线的木料在做木工的旧凳子上平放好，向前伸出一段预留长度，上右脚踩住，开锯。
他今天穿的是半新旧的灰色西装短裤，白色的确凉短袖衬衣。这锯子一推拉，脚上和手臂上的肌肉就露出来了。所以说，这木工手艺好不好，不单是学出来的，也是做出来的。反过来说，没有这身肌肉，哪来的长时间干活的力量和耐久性。尤其这种锯木料的事，不要说时间长了锯不动，就是顺墨线上下锯缝都锯不直。
张卫东一口气锯了好长时间，已经开好几根料，锯边都像是电锯推过一样的笔描线直。他也感觉累了，放下工具准备歇一会再锯。于是用毛巾擦了一下满脸的汗水，到灶头上汤罐里拿一把铜勺，舀了一铜勺醋冷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就找一张凳子，脸对着屋子的后门坐了下来。
真是巧！就像约好似的，他刚一坐下，在后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小男孩身影。张卫东一见，乐了！连忙招招手：“来来来！小狗，过来！”。
小狗今天就一个人，听到招呼，就奔过来站在张卫东面前笑嘻嘻地看着这个木匠伯伯。
张卫东有心逗着他玩，说：“你真的叫小狗吗？”
小男孩说：“我，我胎然（真的）叫小狗！”
“那么小狗要咬人的，你会不会咬人的啊？”
“我不咬人的！”小狗嘻嘻笑着，又蹲下来挑上午刨出的刨花玩。
木匠一眼看到他裤裆里露出的小鸡鸡，又寻开心说：“呀！你这只小将（麻雀）怎么这么小！你平时弄点啥给它吃的？”
小狗也知道这个伯伯说啥，就站起来一手捂着小鸡鸡，笑着回答说：“给它吃饭的！”
张卫东说：“你单给它吃饭自然是长不大的，昨天我给你吃糖，你也不咬半粒给它吃？”
小狗倒是机灵得很，闻言侧着头看着张卫东，接话：“他们说，再吃了两粒糖，它就长得大了！”
张卫东听他这么一说，越发开心！他一眼看穿了小狗今天独自来找自己的阳谋，但这么小的小孩能用这种顺水推舟的说话方式，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马上立起来，喜滋滋地到自己包里摸出两粒椰子糖，走到小狗面前。刚要伸手递过去，忽然又缩回手来，假装紧紧地捂在胸口，说：“你把小将让伯伯摸一下，等给你吃了糖，再比比有没有长大！”
小狗虽然显得有些难为情，但是经不起糖果的诱惑，就把捂着的小手放开了。
谁知，这下小狗彻底上了这个木匠伯伯的当。
张卫东趁着小狗不注意，伸手从墨斗里抓了一把镬烌墨水，几下子就把他的小鸡鸡整个涂得墨黑。然后哈哈哈哈地笑着，把另一只手里的糖给了小狗。
小孩子毕竟小孩子，虽然看到自己小鸡鸡被涂黑，有些意外，但是得了木匠的两颗糖，还是高兴地飞奔出去了……
根财伯回来时，大约五点钟样子了。他看见木匠还在锯着木料，流着汗，脸上却显得特别开心。根财伯见此，心情自然也好，就道了声“辛苦”，自己到米坛里抄了点米，拎着淘米筲箕到外面水桥上淘米。
这个时候，天稍微凉快了一些。张卫东手里的活也是干得差不多了，他脸冲正门锯着最后两根料。
然而他根本没注意到，此时从后门口悄悄进来了一个30来岁的女人。
这女人穿着灰底红碎花的短袖旧衬衣，有些汗湿；短头发，稍显凌乱的样子。身高大约一米六几，这在女人中间应该算是蛮高的了，因此与一米七几的木匠比，好像也差不了多少。她开始也不说话，站在木匠侧后面看着，一只手背在后面。过了几秒钟，女人见木匠还是没发觉自己，就忍不住向张卫东发话，却像调侃似地说：“这个师傅做木匠倒是辛苦来！”
张卫东猛一回头，发现了自己身边站着的女人，还以为是来随便看看的。就笑笑，说：“不辛苦不辛苦！我们做手艺人惯了！”
谁知这个女人进一步以嘲讽的口气接话：“我看你是蛮辛苦的，来，我帮你擦擦汗！”说着把原先背在后面的那只手抽出来，那手上是黑一坨白一块的湿毛巾。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张卫东反应过来，那女人就把这条湿毛巾捂上木匠的脸，一阵猛揉。张卫东躲闪不及，立时被涂成一个三花脸，他自己摸了一把，手上立马也变黑乎乎，甚至不小心白衬衣上都弄脏了。他一时不知所措，还是先逃为妙，于是一把扔掉手里的木工锯，逃出门口。
女人也跟着追出去，但是看到木匠已经逃到民沟边芦青下的稻田边上，黑乎乎的脸朝自己这里望着，感觉有点好笑，就不追了。但是站在门口，她依然举着毛巾骂：“你有本事别逃啊！居然暗算人家小孩子！”
根财伯在水桥淘米，突然听见家里出现了这么大动静，赶紧上来。一眼看到芦青下站着的木匠，一脸黑糊糊的，估计还有非常惊恐的表情，这时也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再看那边门口站着骂人的女人，是袁家宅上财郎娘子，就是小狗他妈。根财伯连忙说：“啥事体啥事体？财郎娘子今朝为啥发恁大的火？”
那女人说：“你请来的好木匠？吃饱了老羹饭没啥事体做，把我们家小狗的小鸡鸡涂得墨黑。”接着，又扬了扬手里的毛巾：“你看看！我几年三四，难得新买一条白毛巾，今天回去看看被小狗揩成这样！”
根财伯一看，也真是哭笑不得，他想不到木匠会惹这个事。只得看着张卫东说：“呵呵呵，张师傅，她说的是真的？”张卫东乌黑的花脸上尴尬地笑笑：“我和小狗寻寻开心！”说着不好意思地蹲了下去，背后衬着芦青，在稻田上只露出一个头。
根财伯忙打圆场，和女人说：“财郎娘子，木匠师傅这种样子寻寻小囡开心也蛮多的，张师傅是喜欢你们家小狗，昨天我还看见他们两个一起蛮开心的！”又招呼：“来来来，天热，喝一口醋冷水！”
女人本来也就是来出出气的，并没有多大仇恨，所以听根财伯一说，推脱着：“不不不，根财伯，我不渴！”就准备撤了
临走，女人回过头去，很雄壮地指着张木匠蹲着的地方说了一句：“当心点！下次再这样，摆平了你！”
谁知，女人刚要转身走，那边原先蹲着的张卫东，忽的一下站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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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沈雯逸
审稿 | 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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