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一位专栏作家在自己的文章里讲了一个故事：

我有个朋友装了某地中国电信的ADSL，奇妙的事情就发生了。每当他往浏览器的地址栏输入GOOGLE的地址时，就会跳出个网页，上有两点“温馨提示”，一是声称此网站不存在，二是断定“你可能是要找3721”。

这位作家写道，“在网络时代声称GOOGLE不存在，就像说太阳只是虚构的，需要多么大的撒谎勇气。”

2007年底，厦门市政府引进了一个总投资额达108亿元的腾龙芒烃（厦门）有限公司的化工项目，史称“PX项目”。由于距离人口密集区过近，被质疑有环境污染之险。上面的这位专栏作家，原名“钟晓勇”，在自己的博客里公开支持市民为环境保护而抗争的行为，他的声音尖锐而富有思想，为他收获了名声的第一桶金。

当时他接受了境外媒体《华盛顿邮报》的采访，以这样的面目出现——

钟通过他的博客发布赵的疑问并将它在厦门公众中传播。钟，今年37岁，以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自由评论为生，他的妻子是一位律师，在这个城市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结果是，相对于他在厦门报业和电视媒体的同行来说，钟较少受到来自厦门市委宣传部的压力，而他的同行如果公然藐视政府命令，则会面临失去薪水、医保、住房津贴及其他权益的危险。“他们很害怕”，他说，“对于我来说，我不依靠任何单位，所以也少有这方面的担忧。如果我也有一份常规的工作，我也许不会这么做。”

厦门PX项目里抗争的“厦门人”，被《南方周末》作为一个整体，提名为2007年度人物候选人。

一战成名的这位专栏作家，顶着彼时广受追捧的“公知”头衔，凭借着自己的一世才华，不断地收割着互联网的红利，成为畅销书作家、鸡汤大师、情感专家，振臂一呼旗下万千拥趸。

舆论场转移到微信、微博之后，这位专栏作家依然是时代的弄潮儿。只不过他的立场和观点已经改变到混淆是非、蒙蔽价值的地步了。

比如说，他在评论于欢杀人案事件中说，“我是市场派，不反对高利贷。一个人信用不足，或急需资金救急，银行不借，亲友不理，只有高利贷肯借你钱，这是市场之善，不是恶。”

他在评论杨改兰惨案的时候，认为这次事件只是偶发不必同情，并给出了解决方案：开放童工。

至于他号召生三胎、攻击方方的言论，我们只能说那是他的言论自由。

但更多无法容忍的却是，他打着“爱国”的旗号，大肆兜售所谓的“爱国文章”，核心观点就是别移民美国，会遭遇恐怖袭击；别人移民日本，会被邪教毒死；一定要留在中国，克服眼前暂时的困难，相信中国的未来更美好。

我们当然相信中国的未来更美好。但我们不敢相信的是，这位专栏作家、爱国大V写下这些文章的时候，他的身体很诚实地宣告了他的立场：他冒着被邪教组织毒死的危险，跑去了日本。

故事讲到这里，主人公的名字该出现了。他叫连岳。

身体是最诚实的IP地址。

最近，微博、微信、今日头条、抖音都上线了显示IP地址的功能。

这个功能的背景是《互联网用户账号名称信息管理规定（征求意见稿）》的规定 ：互联网用户账号服务平台应当以显著方式，在互联网用户账号信息页面展示账号IP地址属地信息。境内互联网用户账号IP地址属地信息需标注到省（区、市），境外账号IP地址属地信息需标注到国家（地区）。”

这个功能的作用和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打击网络暴力、网络谣言等网络乱象。

不得不说，在自媒体时代，一切都是生意，生意的门类有很多种，“爱国”，吃喝拉撒睡，海外生活指南，一线城市的名媛生活指南、相亲指南等等。既然是生意，那就是可以兜售的东西，只要有利益就行，所以真假不重要，价值观不重要，立场不重要，只要能调动起情绪就行，收割了韭菜就可以。

譬如，济南人民的相亲、本地生活，运营的博主其实是重庆、江苏、广东人在帮我们操心，跨省帮我们做媒人、当铲屎官。

显示IP地址就像是一个识破谎言的小道具，更算是一个照妖镜，自媒体时代的造假术和生意经面临塌房的风险。它不仅可以警示发帖者的初衷不要走歪，更可以让“韭菜们”多了一点分辨真伪的识见。

其实，文章在哪里写，关心哪里的事情，并不重要。就好比我现在虽然身在济南，但不影响我关心上海的社会面基本实现清零，上海的外滩是否长了草；也关注北京的疫情发布会上，发言人称赞一位自媒体人的文章写得好；还关心济南的这波疫情在最近12小时的社区筛查中未发现阳性感染者。

当然，我更关心连岳的谎言冲破了文人的底线，欺世盗名的吃相已经难看到了逼我更新的地步。

从生意经上说，连岳是文人码字致富的劳模和典范，以前公知吃香，他以“为民请命”的面貌示人；现在爱国者吃香，他就以“极端民粹”的行头招摇。看似立场与面目左右剧变，但不变的却是追名逐利的欲望驱使。在这一点上，连岳可能比那些摆拍、造假、传谣的自媒体更加可恨。

还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当年连岳在走上公知作家的道路上曾坦承作家王小波深深地影响了他：“王小波写的东西并不多，但足够证明我原来生活的形态与脑子是坏的。王小波说的是常识，这并不能降低他的地位，把常识说得好，反而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启蒙，重要的思想，只有当它成为常识时，才更加重要。”

易中天说，他可以理解一个人不敢说批评的话，但他认为，一个人至少应该守住底线，可以做到不去说拍马屁的话，在有灾难的时刻，不去做下流的事。

有些时候，我们可以保持沉默，因为说话是有风险的；但当我们可以发声时，至少要说真话，说人话。

2014年4月，连岳在腾讯《大家》的一篇专栏文章里也说，人都有低俗的一面，你有低俗的权利，诚实一点好。

那篇文章发表的时间，是那一年的清明节。

诚实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有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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